发布时间：2025-10-31 14:35:31 来源：中华书局三全本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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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是伟大的史学家、文学家，同时也是一个情感激烈、爱憎分明的真实的人。
所以，在他的笔下，有时会出现这样的矛盾：

对于某些人物，他在“太史公曰”中，极尽贬抑；但对于这个人做出的事情与取得的效果，却以客观的态度，予以详细恰当的记述。

比如商鞅，比如商鞅变法。

商鞅变法，是中国古代历史上一次较为彻底而成功的变法，在当时的秦国和以后的历史中都引起了激烈的争议。

《商君列传》，是《史记》中描写变法过程最具体、最详尽的篇章，是《史记》中的名篇之一。

“三全本”已出的《商君书》，是全面了解商鞅变法宏观思路与微观细节的一部名著。

读《商君列传》不读《商君书》，可知商鞅变法过程，不知商鞅变法的心路历程。

读《商君书》不读《商君列传》，可知商鞅变法的思路、措施，不知商鞅变法的缘起和走向。

带着问题去看书，带着问题去读文，不仅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商鞅其人和变法其事，也可以引发我们对于历史、对于改革更深的思考。

商鞅为什么也叫卫鞅，又叫公孙鞅？

商鞅，本是卫国的末落公子，祖先姓姬，以公孙为氏。先秦男子称氏不称姓，所以，入秦之前，他叫公孙鞅。

卫国后来成为了魏国的附属国，公孙鞅在魏国国相公叔座（也作公叔痤）那里做了中庶子。

公叔座知道他有才，可没来得及给魏王推荐，就生了重病。

魏王来探病，公叔座先是力荐公孙鞅，但见魏王默不作声，便屏退左右，叮嘱魏王：不用此人，则速杀之！

魏王应允之后离开了。

公叔座随即叫来公孙鞅，告诉他刚才的事，让他赶紧跑路。

公孙鞅却淡定得很：“既然大王不能听您的举荐任用我，又怎么能听您的意见杀掉我呢？”

果然，魏王没有动他。

后来，公孙鞅听说秦孝公广招人才，以图收复被魏国占领的河西之地，便前往秦国见秦孝公，几番对谈、舌战贵族之后，被任命为左庶长，开始推行变法。

这段时间，他是以卫国落魄公子的身份活跃在秦国的，带着显著的卫国标签，于是称“卫鞅”。

最为人所熟知的“商鞅”，则是他为秦国立下大功，被赏赐於、商十五邑为封地之后，人们对他的尊称，是“商君”。

《商君列传》中，只有最后秦惠文王说“莫如商鞅反者”时，用到了“商鞅”这个名字。

司马迁对于一个人什么时候该使用什么称呼，下笔非常严谨。



为什么商鞅要四次试探秦孝公？

商鞅与秦孝公，并非一见倾心。他俩一共谈了四次。

初见，商鞅大谈理想主义的五帝之道，孝公昏昏欲睡；

二见，论稍微接点地气的三王之道，孝公仍然没感觉；

第三次，讲的是霸道，孝公开始感兴趣了；

第四次，商鞅见时机成熟，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孝公相见恨晚，对谈时膝盖不断朝他凑近，比汉文帝更早干出了“夜半虚前席”的美事。

身体反应骗不了人，过于宏阔的遥远治世打动不了秦孝公，他要的是在世时就能看见的国富兵强。

司马迁把这君臣交心的过程写得如此戏剧性，有挤兑法家之意，但更可能还是一个试探：孝公是不是真心要变法。想要场面上的糊弄事儿，还是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

毕竟，彻底的变法，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是谁阻止商鞅变法？

千年之后的人们评价改革变法，总是带有当代的视角；同时也难以理解，为何富国强兵的好事，受到的阻挠却那么大。

这些问题，商鞅在和秦国的旧贵族辩论时，用两句话加以概括：

常人安于故俗，学者溺于所闻。

一般人总是安于已有的习俗而不想改变；学者则囿于书本的条文，被条条框框限制了想法。

辩论胜出之后，商鞅被任命为左庶长，随即颁布一系列的变法条令：什伍连坐、鼓励告发、鼓励多立门户、禁止私斗、奖励军功、重农抑末，等等。并以徙木立信的方式，将新法推行下去。


变法的阻力，除了来自习惯于因循的普通民众，还有既得利益受损的权势贵族。前者尚可因变法带来越来越多好处而被事实说服，后者则因为权力地盘的日削月割，跟商鞅结下的仇怨越来越大。

而在太子犯法，商鞅惩治太子的太傅、太师之后，这个仇怨，已经到了不可能解开、只待一个时机就爆发的地步。



商鞅设法重创魏国，为何惹来众议纷纷？

商鞅不止能于庙堂论道，他还能带兵出征，而且还打赢了——他被派去围攻魏国的安邑，推动了秦从雍迁都咸阳。变法的举措得以进一步深入。

而在著名的马陵之战，也就是孙膑庞涓的命运决战之后，魏国元气大伤。

商鞅考到魏国的战略位置特殊，主动请缨，前去攻打魏国。

魏国此次派出的主将，是商鞅的发小公子卬。

商鞅给发小写了一封信，大意是，我们从小关系就很好，却被命运推到了对立面，如今不如你我兄弟二人见个面，订盟约，吃个饭，再各自退兵，两国都享有了和平，我们的友谊也就得以保全。

公子卬觉得可以，前往赴宴。

结果如何，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宴无好宴，一派天真等来的是友谊小船的侧翻——商鞅一声令下，埋伏四出，当场拿下公子卬，魏军遂一击而溃。

魏王的肠子都悔青了，只恨没有听公叔座的话；被迫割让河西之地求和，把国都迁到了大梁。

商鞅这一背弃乃至利用旧情的举动，也充分体现了他冷血无情、不择手段的侧面，很不讨喜。

而在战国纷争那个弱肉强食的局势之下，商鞅此举，不能完全归结于人性的崩塌。

更何况，再往回溯源，商鞅是卫人，身为卫人重击魏国以为旧国复仇，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这次大胜之后，秦孝公收复河西之地的宏愿得以实现，商鞅也获封商君，走上了人生富贵的巅峰。



商鞅，还有激流勇退的可能吗？

高处不胜寒。巅峰时刻过后，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断崖式下跌。

有一个叫赵良的高人，跑去苦口婆心地劝商鞅：他以“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为喻，直言变法虽使秦国强盛，但严刑峻法、积怨甚深；又列举商鞅处罚太子近臣等事，指出其“积怨蓄祸”的危机；并用秦穆公时的贤相百里奚仁德处厚，死后万民追思的例子，劝说商鞅就此收手，把受封的十五座城池还回去，回归乡里，灌园务农。否则，秦孝公一旦去世，接下来的祸事还用说吗？

这番话，文辞极漂亮，道理极明白；而赵良这个人，也仅见于本篇，不见于其他任何地方的记载。

我们甚至有理由相信，这是司马迁以赵良为化身，穿越时空，遥赠商鞅一番语重心长。

当然，商鞅不会听。

因为不论主观还是客观，他都已经回不去了。



为何商鞅身死而法不废？

秦孝公死后，太子即位，就是秦惠文王。商鞅不久就被旧贵族诬告谋反，逃至函谷关，因为住店需要证件，唯有叹一声作法自毙；离秦向魏，魏国人当然不肯收留；最后只得回到封地商邑，发动手下向北攻打郑地——不得不造反了！


而他怎么可能敌得过，经他亲手操持、已经强大到可怕的秦国呢？

最后，商鞅被杀，死后尸身被车裂示众。

而据《战国策》的说法，秦惠文王杀商鞅，不仅是因为旧仇，还因为，商鞅过于强大的能力，是莫大的威胁：

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危。今秦妇人婴儿，皆言商君之法，莫言大王之法。是商君反为主，大王更为臣也。

什么意思呢？秦人只知道有商君，不知道有新王！

而且，秦孝公甚至一度想把王位传给商鞅！

这是惠文王绝不能容忍的。

但，杀了商鞅这个人，惠文王并没有因此否定商鞅做的事情。

对秦而言，商鞅建立的制度为秦统一六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秦朝建立后推行的许多制度，都带有浓厚的商鞅烙印。

商鞅变法的重要原则和举措，被后世王朝不同程度地吸收，参与构筑了两千年来中央集权帝制的基本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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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商鞅的名字，“鞅”，这个字的本义，是古代用马拉车时套在马颈上的皮套。商鞅驾驭着秦国这辆巨型马车，通过变法使之日益富强；最终的惨烈结局，也和这个部件直接相关。

回到“太史公曰”：司马迁因其个人遭遇，对法家的刻薄寡恩，痛恨之至，对于商鞅这个法家代表人物，自然也不例外。

而太史公的职业素养，让他为商鞅变法留下了浓重而精彩的一笔。

本篇列传命名为“商君列传”而非“商鞅列传”，更是传达了他对这个人惋惜与反感交织的复杂情绪。

史记（全十册）精--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