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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旧时过八月十五中秋节,有一样外地没有而最招孩子们喜爱的怪东西:兔儿爷。这又像是玩具、又像是“神灵”的怪东西,凡在北京度过童年的人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江宁夏仁虎老先生《旧京秋词》道:
银枪金甲巧装排,扑朔迷离总费猜。泥塑纸糊儿戏物,西风抬举上高台。
诗后自注道:“中秋,儿童玩具曰‘兔儿爷’,其雌者曰‘兔儿奶奶’,识者所嗤,然愚民或高供以祈福焉。”
这是一种什么玩艺呢?简单地说,是一种泥人玩具。说得更具体一些,就是一种用模子脱出来的、人身兔面泥俑玩具。脸上红白相间,也十分漂亮。说是“兔脸”,也不完全是兔子的样儿,而是人脸,只是嘴是“兔唇”,画成一个红色的三叉形。另外上面有两根大耳朵,做成一个银枪金甲红袍的坐像。兔儿爷有大有小,最大的三尺多高,小的也有四五寸高。有一种嘴唇做成活络的,空心中有线可拉,拿在手中玩,一拉中间的线,嘴唇就乱动,十分好玩,叫作“刮打嘴兔儿爷”。这个名称,不要说在外地,恐怕在北京,也很少有人知道了吧。做得最讲究的兔儿爷,面部贴泥金,背后插彩绸护背旗,像戏台上的武将一样,颇为威风。
在人类生活中,想象的东西,有时候比实际的要美丽得多。“阿波罗”飞船,把人载到月球上,那里是死寂的一片,并不美丽;但在我们的想象中,却是美丽的嫦娥、玉兔、桂树、广寒宫殿……五十多年前,有一年的八月节,在北京一条胡同中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母亲把一张高桌,摆在北屋台阶下面,斜着向东南方向,桌前系上桌围,桌下铺上红毯,供上“月光马儿”(即印有“太阴星君”“月光遍照菩萨”的神纸)、“兔儿爷”、鸡冠花、两盘月饼、一盘水果,鸭梨、葡萄、沙果,半个西瓜切成花牙形,也放在盘中,摆上“五供”。蜡扦上点上两支四两重的红蜡,烛影摇红,花团锦簇,一切布置就绪之后,差不多已经快晚上七点钟了。这时小院中夜凉似水,碧天无云,少焉,一派寒光由垂花门东南角处冉冉升起,整个院落沐浴在“纱幔”中了。
“秃子,快来,给月光菩萨磕头!”这是母亲在院子里叫呢。“我不磕,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我在屋里桌子前面,看着盒儿中那摆供剩下的月饼舍不得走开。“什么男的,女的,你胎毛还没有褪干呢……还不给我快来!”
“哎,我穿上大褂就来。”于是我穿上那件小小的月白竹布大褂,来到院中台阶下,站在红毯上,来行“祭月大典”。先上三炷香,拿好香,就蜡台上点燃,捧着一揖到地,插在香炉中,然后又一揖,接着拿起“黄表”,点着一角,捧着跪下,快要烧完时,扔在地上,奠过酒,一缕青烟,直上遥空,这时伏下磕三个头,然后站起来再一揖,便礼成了。这时大家回到屋里分月饼,分果子,弟妹等都一人一盘。两个“自来白”,两个“自来红”,一个苹果,一嘟噜葡萄,隔着玻璃窗、竹帘子,望着月亮越升越高。月亮中的黑影,难道真的有嫦娥吗?有玉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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