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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意气为君饮——我编《唐诗之美日历》(2019) 中华书局1912微信公众号 2018-11-12 15:08:24 作者:廉萍

接到中华书局2019年《唐诗之美日历》稿约,非常高兴。因为这几年做《每日读诗日历》,唐诗遗漏不少。我没办法精确定位大多数唐诗的写作日期,比如“举头望明月”,比如“红豆生南国”,比如“松下问童子”,比如“黄河入海流”。很多甚至没办法确定季节。可唐诗又是那么美,天地之间一种无言大美。和“每日读诗”相比,这本日历季节月令大致不差即可,体例更多腾挪空间,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当初的遗珠之憾。

选诗第一步,自然仍是“应景”。春天读春诗,夏天读夏诗,秋天读秋诗,冬天读冬诗,各行其令;每逢节气、节日,也都安排了相应的作品。这正是近些年来“每日读诗”一直留心做的。觉得这样,人和文字之间的距离可能更近些,更容易触摸和感知诗歌的情感内核。

比如农历六月廿四,相传荷花生日,这天的配图,选了宋画荷花:

前一天的诗,则是李白《对酒忆贺监》“空有荷花生”。一切景语皆情语。万古风光不变,古今人情相通;时光虽然逝去,悲欢终将长在。

第二步是“美”。唐代多诗人,春吟秋唱,何啻千万。散落千年,清人纂修《全唐诗》,拾掇犹近五万。日历所容,不过百余首。我希望所选的每一首,都是时光淘洗后的精品,至少是我读时曾经心有所动的。能打动人的,才是好作品。诗后有简单注释,以及读诗的片段心得。不揣谫陋,以俟博雅君子。

第三步是“信”。一千多年的流传过程中,不少作品出现舛误或异文。本书所选,一般以诗人本集为底,参校《全唐诗》《万首唐人绝句》等通行本。有分歧者,以文从字顺、情理兼洽为上。

书中所选插图,尽量与诗歌内容相配;十二月封面,也都各取《礼记·月令》一句,提示当月风光,以醒读者之目。比如季冬之月的“鹊始巢”:

孟春之月的“鱼上冰”:

这些插图,大都来自故宫博物院、台北故宫博物院、天津博物馆、上海博物馆、辽宁省博物馆、南京博物院等地藏品,谨致诚挚谢意。感谢他们对馆藏资料日益开放的态度,感谢他们为推动公众文化事业做出的种种努力,使这本日历图文并茂成为可能。

作为中国古典诗歌的巅峰,唐诗评点,前代已多。林庚先生曾概举“盛唐气象”“少年精神”八字,颇为精允。年来追随扬之水先生研习名物,于这种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传统鉴赏之途外,渐渐又养成观察细物的习惯,力求审见唐诗的秋毫之致。

日历第一首,选张九龄《感遇》诗,首句“兰叶春葳蕤”扣元旦开“春”,作者是初唐名相,诗中又有“闻风坐相悦”句绾合古与今、诗与人、编与读的种种初相遇。这是我斟酌很久才择定的,以此开篇,当时还颇为得意。配图则用了金农的红兰花。

金农是我喜欢的画家,图也清雅喜庆,本没什么大问题,但若由观“物”的眼光去看,却不难见出榫卯不合处。

孙机先生有篇《古兰与今兰》(见《寻常的精致》,辽宁教育出版社1996),专门谈过这个问题。大意为:古兰属于菊科,又叫都梁香、省头香、大泽兰或孩儿菊等,《楚辞》所咏,即为此物;今兰则是兰科的春兰,“以春兰取代属于菊科的古兰,大约是唐以后的事,因为在唐代还看不到这种迹象。”——那么唐人诗中所咏,自是古兰。张九龄这首是,陈子昂的“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也是。古兰大概长这个样子:

晚唐五代后,今兰逐渐进入文人视野,古兰式微。宋人已经经常搞不清楚古今之辨。孙先生举苏辙《种兰》诗为例:“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知有清芬能解秽,更怜细叶巧凌霜。根便密石秋芳早,丛倚修筠午荫凉。欲遣蘼芜共堂下,眼前长见楚词章。”说“细叶巧凌霜”指的是今兰,但却用了《楚辞·九歌》关于古兰的典故,“等于是拿赞美萝卜的话来歌颂白菜,满不对头。……在宋以后咏兰的诗里,同样的情况更多,都是因为未把古兰和今兰区分开之故。”

在孙先生看来,用金农《红兰图》配张九龄《感遇》诗,自然也属于“拿赞美萝卜的话来歌颂白菜,满不对头”之列。可从宋元以来文人画里今兰是常客,古兰很少见。《本草纲目》风格的图,拿来放在日历里,够“真”,多少有点不够“美”。既然苏辙以下都错,何不将错就错。好在古人还说过“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的话头,此时可以借来做遁词。

当然,遁词终究是遁词,于梅兰竹菊之外,多知道一层古兰今兰的渊源,回头再去看诗,天马行空的想象有了脚踏实地的着力点,自然有别有一番领会。

根据古代名物知识订正我个人读诗认知的,还有虞世南的《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是《唐诗鉴赏辞典》的第一首,我初识唐诗风华的第一眼——课本上的不算,那些都穿靴戴帽、重重解读,早已支离破碎,不见本来面目。

今年的日历自然选了这一首,注释也自然根据几十年来的印象,把“垂緌”释为“头顶的触须”。即便这两年读了些名物的书,一提起这句,脑子里的印象依然是这样:

当然左二图都是鶡冠,冠上两只“触须”一样的东西是“鶡尾”,并不叫“垂緌”。但一直糊涂着放过了。交稿以后,忽然看到有人释为“知了的细嘴”“蝉喙”,不免一惊。赶紧去查,垂緌,本指古人戴冠时带子在颔下打结后的下垂部分,“蝉喙”说自然更有道理。下垂的“緌”是两根,蝉喙的中间正好也有一条分割线。

《礼记•檀弓下》也有这样一段话:“蚕则绩而蟹有匡,范则冠而蝉有緌”,郑玄注“蝉,蜩也。緌为蜩喙,长在腹下”,孔颖达疏“緌谓蝉喙,长在口下,似冠之緌也”。文献资料也已经说得很清楚。

查证的过程中,发现今人早就纠正过“触须”说,多家工具书也都收录了“蝉喙”义项。但因自以为早已读懂,所以这些资料全都草草掠过,接收系统一直处于自动关闭状态。——好在付印前及时发现,终于在蓝纸上改掉了。

这样的细节,可能不影响我们对清露流响、疏桐秋风的理解,也不影响对诗人深意的领会,甚至误打误撞暗合了古人读书“不求甚解”的豁达,但更精确的细节,无疑会带来另一种阅读喜悦。

《唐诗之美》里,配图大都“有纵横离合之致”,文图努力勾连而已。总是学问不够,力诎所致。在尽善尽美的路上,我会继续努力。

一直有种奢望,想把日历当做一篇文章来做,讲究春夏秋冬、初盛中晚、起承转合,建立一种内在的逻辑性,但很不容易。只好暂时比作一场相遇,所以开篇第一首,读了“闻风坐相悦”,年末最后一首,读了“又上青山去,青山千万重”。期望每次打开和阅读,都是人间一场相逢。



回首来时路,数十年间,相逢已多:与人、与事、与诗、与物,每次遇合都是此生善缘,敢不珍惜。曾经说过,王维“新丰美酒斗十千”,是我最喜欢的唐诗,没有之一。人生何处不相逢?若相逢,便相逢意气为君饮。不独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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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之美日历》(2019)

作者:廉萍 编著  张霞 诵读

版式:简体横排

装帧:48开  精装

书号: 9787101133943

定价:9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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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之美日历》(2019)

作者:张静  于家慧 编著  张霞 诵读

版式:简体横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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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 9787101133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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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筹:陆藜;编辑:思岐)

文章已于2018-11-10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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