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中华书局点校本《北齐书》修订本正式出版,历时十余年的“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工程”出版品种已经过半。在二十四史当中,《北齐书》的“存在感”很弱,其记述的主体是南北朝分裂时期的一个“短命王朝”,其字数只比二十四史中体量最小的《陈书》内容略多,且残缺不全。但就是这样一部史书,经过几代学者的不懈求索,却成为正史整理的典范之作,在中国古籍整理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作为20世纪最为杰出的史学家之一,唐长孺乃藏书家嘉业堂藏书楼主人刘承干之甥,于目录、版本、校勘之学方面有着深厚的旧学根基,同时又具有深湛的史学研究功力,著有《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等经典研究著述,这种得天独厚的学术背景决定了唐长孺先生的校勘方式同传统文献学家有区别,有着明确的研究指向,即所谓“校补史文缺佚,使之成为能够直接提供学术研究的可用之书。”(徐俊语)
唐长孺先生所做的重要工作,是对《北齐书》复杂文本的透彻辨析以及对文本来源精准定位,这成为《北齐书》整理的一个重要特色。唐长孺在清人研究基础上发现,《北齐书》卷五十《恩倖传》也不是李百药原文:“恩倖传虽有序有赞,称齐帝庙号,符合原文特点,但传文出于《北史》,其中且有删节《北史》失当之处,痕迹显然,也不像是《北齐书》原文。所以现存原文实止十七卷,余外三十三卷皆后人所补。”卷九《皇后传》校勘记:“按此卷原缺,后人以《北史》卷一四《后妃传下》北齐部分补。”通常文本校勘到此即可,但唐长孺先生并不满足于此,他进一步指出:“传目仍《北齐书》的原目,不列附传诸妃嫔。补此传者按目补入,所以《北史》有传而此传目录不载的一概不补。其实《北齐书》目录不载,并非传内无文。又今本此传无序,《初学记》卷一〇中《宫部妃嫔》引《北齐书》,即此传的序。《北史后妃传》序乃并合魏、周、齐三书和《后妃传序》而成。其中叙北齐妃嫔位号一段和《初学记》所引《北齐书》基本相同。《初学记》是类书,引文删节较多,所以比《北史》简略,但个别文字也可以订正《北史》的讹文。”
《北齐书》校勘的第二个特色是对正史佚文不遗余力地搜求。如《北齐书》卷三五《刘祎传》载:“五子:璇、玘、璞、瑗、瓒,并有志节,为世所称。”校勘记根据《御览》卷三七九引《北齐书》和《册府》卷八八三载刘璇事迹考证:“此段文字为《北齐书·刘祎传》佚文无疑。原文当详刘璇始末,五子也必不止叙璇一人”;《北齐书》卷二《神武帝纪》载高欢诏书,校勘记引《资治通鉴》中载此诏的溢出文字,指出:“像这一条二十五字,绝非后人所能妄增,疑当是《北齐书·神武纪》所载诏书原文。”从而在时人习见无睹的《资治通鉴》中也发现了正史的佚文线索。
点校本的特色之三是墓志文献的大量使用。校勘记中利用了赵万里《汉魏南北朝墓志集释》所载刘懿、窦泰、寇臻等数十方墓志,校正传文人物的名字、籍贯、仕履以及相关史事多条。《北齐书》整理中有意识地引用墓志作为他校之资,成为古籍整理一大创举。
正如徐俊先生所指出的:唐长孺领衔的“北朝四史”点校最鲜明的特点,正是学术界常称道的校勘与研究的结合,校史与考史的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