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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30 00:00:00    来源：YNET.com 北青网

　　距离1916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中译本由当时成立不久的中华书局出版已有近一个世纪，这期间大侦探福尔摩斯穿上了不少中文的衣裳，流传最广的应该是群众出版社的版本。2012年10月，《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的全新译本由中华书局出版，其中不乏翻译的亮点。青阅读专访译者李家真，他说自己尽了全力来呈现柯南道尔爵士著作的原貌。

　　李家真，1972年生人，曾任《英语学习》杂志副主编、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综合英语事业部总经理及编委会主任等职，现专事文字。

　　重译

　　我没把它当侦探小说来翻译

　　青阅读：《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整套书卷帙浩繁，你自己也说焚膏继晷一载才完成，最开始为何做出翻译这个大部头的决定？

　　李家真：《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是我很喜欢的作品，原著我翻译之前就读过不止一遍。我对完全不同的时空背景下的另一个民族很感兴趣，首先是时代的风貌，我认为那是一个有英雄的时代，个体可以单枪匹马挑战体制、对抗邪恶势力。人是比较有尊严的，书中的很多仆人，比今天的员工活得更有尊严。像我在序里写到的，书里可以看到商品化程度较低的人性。另外维多利亚时代的英文在我看来比现在的英文优雅得多。我没有把它当侦探小说来翻译，而是当作文学经典。

　　青阅读：对于一个译者来说，翻译一部之前已经有很多版本的书，意味着什么？

　　李家真：我倒并不觉得有很大压力。我确实对自己很有信心。以前的很多翻译大家都认为一本书不妨有多个译本，见仁见智，大多数名著都有很多译本。《福尔摩斯探案全集》之前的译本是存在一些问题的。我认为柯南·道尔爵士的一些良苦用心可能读者还不完全知道，所以虽然花了很大的力气，但是很愉快，自己也长了很多见识。

　　修改

　　我要尽全力让作者不在地下骂我

　　青阅读：A Study in Scarlet是整套书的第一部分，你开门见山挑战了先前的《血字的研究》，把它译成《暗红习作》，这很大胆。

　　李家真：我觉得译者首先要对原著负责，其次才是读者的习惯。民国的版本里周瘦鹃把它译成《血书》，在我看来是不对的，他把福尔摩斯解释这个故事得名缘由的整句话都译错了。后来的《血字的研究》、《暗红色的研究》，包括日文译本中的《绯色的研究》，都比《血书》贴近一些，但我觉得还是不够忠实。福尔摩斯在书中亲口说篇名是借用艺术词汇，同时期的美国画家惠斯勒、法国画家夏加尔都有这样命名的作品，合理的译法都是“习作”。这也是时代背景的一部分。所以不管“血字”跟案情关联有多大，必须尊重原著自己的说法。我要尽全力让作者不在地下骂我。

　　青阅读：我注意到，你对很多旧译本的篇名都做了修改，是有意为之？

　　李家真：我并不是说故意想改变什么，其实也不叫改，因为我是译完之后才去看其他译本的。这不是我的意图，但是错了的必须要改，译后记里有一些说明，说明我这个译本为什么和以前的不一样。比如，有个故事在一些版本里叫做“修院公学”，我并没有在译后记里解释为什么要译成“修院学堂”，但故事里的学校明明是6到13岁的小孩子上的小学堂，怎么能叫相当于中学的“公学”呢？这个是错的。

　　颠覆

　　我把“bull-pup”译成“小手枪”

　　青阅读：整部书的翻译过程中，最大胆的颠覆是哪一处？

　　李家真：颠覆倒是说不上，但有许多历史文化细节和语句措辞确实和以前的版本不一样，不管一不一样，总之以原著为准。我举一个最细微的例子，那就是文中的You这个词。英文中没有您和你的区分，都是用You来表示，但当时的社会是讲究尊卑和亲疏的，而且你能从文字当中看出他们的态度。华生和福尔摩斯是这么好的朋友，称呼他也始终用姓氏“福尔摩斯”，直呼福尔摩斯名字“歇洛克”的人，全集当中只有福尔摩斯的哥哥一个。如果一味称“你”的话，是不符合时代特征的，我把需要表示尊重和疏远的“You”都翻译成了“您”，也算是提醒小读者要懂礼貌吧（笑）。还有一些类似“先生”的叫法都不是累赘，有的时候福尔摩斯称警察局的督察，直接称呼“先生”不叫督察，可能是觉得对方不配做一个侦探。这些东西很细微，但都在译者的责任范围之内。

　　青阅读：你把华生的“小牛头犬”（bull-pup）变成小手枪，这也算得上是一种颠覆吧？

　　李家真：华生有牛头犬是有可能的，但在语境下有些牵强，并且整部全集中再也没有提到这只狗，所以我把“bull-pup”译成“小手枪”。虽然英国同时代有一家枪械公司生产名为“牛头犬”的手枪，但我也不能断言我的译法一定对。据我所知，马克·吐温的一篇同时代短篇小说里也有“bull-pup”这个词，指的确实是小牛头犬。除非柯南·道尔爵士活过来，否则就没法一锤定音。我在注释里只是说了我的看法。

　　注释

　　我有责任让有兴趣的读者看明白

　　青阅读：对于书中很多旧物件的翻译，你用自己的理解做了很多注释。为什么一部小说里要有那么多注释?

　　李家真：我是按照一般人的理解标准来做注的，看译著的读者，对西方文化不一定很了解，应该帮读者扫清这些障碍。其实，别说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今天的英国读者也不一定很熟悉。当时很多的陈设和风俗现在都是没有的，读者如果不知道这些东西，理解会发生偏差。当然有些读者可能觉得无所谓，因为不管我怎么译，杀人凶手都是那个人，但是我有责任让有兴趣的读者看明白。你会发现外国的很多物件和习俗包含了一个民族的世界观，读起来很有乐趣。另外，我比照着4个英文版本做的翻译，有的时候版本之间也有细小的差异，以前译本的一些错误，源头就是错误的英文。我选择一个比较好的写进正文，并且在注释中说明了一些异文。

　　青阅读：最近英剧《神探夏洛克》和美剧《福尔摩斯基本演绎法》很热，对于这种现代化的改编，你怎么看？

　　李家真：我最有好感的还是杰里米·布雷特那个版本。美剧把华生变成女人，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一部分福尔摩斯迷的愿望，我看来是过度解读了。但是文学作品是开放的，作者心中有一个福尔摩斯，一万个读者心里有一万个，读者从中找到各自不同的乐趣和寄托，都是可以的。但作为译者，我不能在译文中夹杂自己的观点。文/张知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