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丹林的文章过去我未见有人征引。大陆上谈及“雪华录寄”这一关节的文章,多转贩自简又文的话。
关于简又文所言“雪华”曾将《多馀的话》录寄《宇宙风》而陶亢德不敢刊发的说法,我曾向陶亢德之女陶洁老师求证。陶老师说:“那时候红卫兵的小报曾发过一条消息,说当年有人把《多馀的话》拿给我父亲,希望能在《宇宙风》上发表,但他拒绝了。我问他是否有这件事,他说有的。我问他为什么拒绝,他说他不想卷入政治,不想跟党派发生关系。”附记于此,以备参考。
杨幸之,今临湘市聂市镇荆竹山人。中山大学毕业后参加北伐,不久赴上海任《申报》编辑,显露才华,受到国民党中一些人士赏识。1933年经人介绍,调任国民党十八军罗卓英部任秘书,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升任秘书处长,旋入武昌南湖高级政训团受训,结业后任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总部少将政治特派员。1940年10月调任第六战区政治部少将副主任,赴任湖北恩施途中,经南川响水洞,车覆殒命,年34岁。
简又文说杨幸之“在福建某军任政治工作员,身预剿共之役”,与小传对看,此军显指罗卓英任军长的第十八军。检台湾出版的《罗卓英先生年谱》(罗镝楼编撰,罗伟郎1995年3月自印),果有这样的记述:“昔在赣围剿赤匪,颇礼聘文人入幕,以佐文牍。如褚问鹃、杨幸之等,雄文健笔,才思清捷,一时之隽秀。”红军主力长征之后,罗卓英率部对中央苏区留守红军进行了“清剿”。杨幸之在此时得以传抄《多馀的话》文本,是顺理成章的。
不仅如此,1937年率上海劳动妇女战地服务团赴第十八军从事战地服务的女共产党员胡兰畦晚年也回忆过杨幸之。《胡兰畦回忆录(1901-1994)》(四川人民出版社1995年5月版)如是说:
十八军军部的杨幸之,大革命时期是共产党员。一九二七年国共分裂后,他流落到江西,在我们组织的革命行动委员会(中国农工民主党前身)中负责宣传工作。和我们一道办《平民日报》时,仍热烈拥护孙中山先生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在上海,他也曾与左联有工作关系。邓演达回国时,陈诚曾表示赞成邓的主张,因此,革命行动委员会中的一些人就被安插进了陈诚的军队之中。十八军是陈诚的基本队伍,杨幸之在十八军军部当秘书,就是这个原因。我这次敢于带一班女孩子到这个国民党军队中来工作,原因之一也是因为有杨幸之在那里,比较放心。但不久才知道,我原先的估计完全错了。
趁胡兰畦不在的时候,杨幸之召集服务团开了一次漫谈会,摸清了所有团员的政治底细,这使她大为生气。后来在随军西撤的路途中,杨幸之更是多次以“心怀鬼胎”的反面形象出现在胡兰畦笔下。但胡兰畦的回忆中最引起我注意的,还是关于杨幸之身份的揭秘——原来他是大革命时期的中共党员!
杨幸之自己曾经写过一篇《换上灰衣》,副标题叫作“不算自传之一”(原载《黄钟》第八卷第一期,1936年2月15日出版)。这篇不算自传的自传甚至被杂志编者列在“小说”一栏,但揆诸细节,所述应该都是实情。文中不谈自己的思想变迁,却袒露了这样的心路历程:
我第一次投入军中,地点是在武汉,时间是在所谓“大革命”后的一年,那时我只有二十岁,还不懂得人间世的辛酸苦辣,可是环境却逼得我走头[投]无路,四顾茫茫,好像被投入了渺无人烟的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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