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视履类编》的首要特色,就是自夸。四库馆臣惊呼:“自古以来,自作传者有之,大抵叙述阅历始末耳。至于著一书以自誉,则自有文籍未之前闻也!”在书中,李同芳或替天行道、悲天悯人,或严己宽人、舍己为人,或潇洒宽容、抗世独立。自述善迹,并无不可,但作者经常跳出自我,反身进行客观欣赏,字里行间洋溢着赞叹。如篇幅最大的一门《持廉》,共六十八则,各种叙事完毕后,至少来一句余“一毫不取”、余“付之不闻”,经常有众皆“涕泣而去”、“深以余为不情”,大量的做好事撒谎不承认、暗助人受委屈不辩白等等,不厌其烦、分文不差地写出来。刊刻者跋:“意亦欲垂示后人,使识贻谋之自耳,非必欲世之知之也。”李氏后人也有些难为情了。
李同芳喜欢勾勒与他人尖锐对比的场景,烘托超越同侪、凌驾当世的形象。如《励节》、《秉直》、《执法》等门,备述其抗直不屈、勇敢担当,他人凡所提及,无不黯然失色。权臣张居正、沈一贯、税使李凤等反面人物或交恶之人自不待言,一般上司同僚下属、同年友邻甚至“先大夫”统统化身背景板。他考中会试第二名,文声煊赫一时,从郎署到藩臬以至开府,可谓圆满成功。但少年贫苦饱受欺凌,早早崭露头角却四十岁后方中进士,未免蹉跎。既失翰林科道,勉力郎署、提学,却屡遭压制、降调、弹劾,终至还乡。这与自我期许,大有距离,或因此将一生善迹,特别是无数功酬不平的泽被苍生、兴利除弊、众浊我清等政绩,一吐为快。
三
因自恋而自夸、由自夸而虚饰,令《视履类编》的可信度成疑。不过,全书除极少数记忆讹误,找不到任何自相矛盾、不合时空人事俗规的破绽,这要归功于作者驾驭文字的高超能力。每一则叙事,用语精练、叙述平直,无一字废话、无一词无用意,但于叙事完备无碍,遇易生歧义处,可在上下文查照通晓。平直看似寡淡,但文中涉及官职、人名、地名、文书流程甚众,虽平铺直叙亦不易速览,若稍炫文采恐即不知所云。如书后《墓志铭》,多撮取本书记事,作者顾锡畴曾任翰林院学士,玩弄文字、化简为繁,几不堪卒读。对比之下,李同芳行文看似平淡,复杂的故事读来顺畅自然,必系精心设计剪裁。晚明科场混乱,中高第者亦多不学无术,而李同芳自己高中,儿子李胤昌更得任翰林院编修,看来李家父子是靠文章“硬实力”出人头地的。
本书点校,以“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傅斯年图书馆藏清康熙二十四年李王佳刻二卷本为底本。
本书仅存二帙,一藏台北傅斯年图书馆,一藏美国国会图书馆。前者分上下卷,订为二册,高二十八厘米,十行二十一字,黑口双鱼尾。每卷分二十门,各冠二字标题,每门前题“昆山李同芳晴原父编”,含数则至数十则。书前有作者小引,后钤“李同芳字济美”、“大中丞”二印。书后有刊刻者跋,知为李同芳曾孙康熙二十四年(1685一六八五)刻本。后附《神道碑铭》、《墓志铭》、《李大中丞传》三篇,传数叶残阙。刊刻者与附录,正合前引《文选楼藏书记》。后者系同一版本,唯订为十册,多存一书名页,书名前题“昆山李少司空编”,后题“陇西藏板”,后附传无残阙,跋位于全书末。后者留存实更完备,唯限于条件,现以前者为底本整理。
本书以美国国会图书馆藏同版异订本(简称国会藏本)为校本,补底本少许残阙。据本校、理校原则,改正少数明显刊刻错误。后附《神道碑铭》、《墓志铭》未他见,《李大中丞传》见张大复《昆山人物传》卷十《李同芳》。今据《昆山人物传》清雍正刻本(简称《昆传》)对校。底本异体字、俗体字、简写字较多,本书酌量径改,不出校记。若位于专名之中,一般不改,酌出校记。避讳字,一般径改,不出校记。凡改底本,以删除文字为小字,标圆括号( ),以增加文字为正文字号,标六角括号〔 〕。若出校记,在括号后标注。底本有疑误而保留时,在对应正文后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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