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所顾宏义教授所著《两宋烽烟录》系列,共分为四卷,首创以实录体全景重构公元十世纪后期至十三世纪宋辽西夏金蒙元的和战博弈,探索战争史研究的新范式,涵盖统一南方、宋辽对峙、宋夏冲突、宋金博弈、宋元更替等历史阶段,精彩纷呈,为读者勾绘了一幅细腻而又壮阔的历史长卷。今经作者重新修订,校勘引文,补注出处,增配插图,由中华书局再版。下文是作者为新版撰写的后记。
古贤人有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国家祭祀大典此且不论,宋型文化或宋韵文化虽为后世所艳称,但纵观两宋三百余年历史,却几乎与战火相始终,先后分别与骑马民族契丹、党项、女真、蒙古人大战连年,难分难解。
赵宋王朝在立国之初,专注于先南后北的一统大业,而辽(契丹)正处于“睡王”辽穆宗带来的统治混乱以及随后恢复内治时期,南北大体保持约和共处局面。但不久宋军攻破太原,灭亡北汉,于是维持和平的脆弱之平衡被倾覆,南北两军殊死搏杀数十年,互有胜负,势均力敌,为此,宋、辽双方签署澶渊和盟,化剑为犁。却又好景不常在,西北党项人乘宋、辽恶战之机坐大,迅速崛起,至宋仁宗时,已惯于文恬武嬉的宋人在党项骑兵的猛然冲击下,竟然惨败亏输,不得已通过输送钱帛来与西夏订下和约,但党项军兵仍然不时越境侵扰边民。
宋人由此痛定思痛,先后推行“庆历新政”、“熙丰变法”两场变法运动,以期富国强兵,进而恢复汉唐旧疆。被宋人誉称“大有为”之君的宋神宗,乘势发动大军攻击夏境要地,不料惨遭灵武城、永乐城之败,赍志郁郁而终。此后,宋哲宗上承父皇神宗之志,改用“浅攻扰耕”之策侵蚀夏地,攻取西夏“右臂”青唐地区,终于取得对西夏作战的主动权。不过,宋神宗“熙丰变法”也引起了朝廷的剧烈党争,经“元祐更化”、哲宗“绍述”至“元祐党籍碑”,宋徽宗君臣将政治反对者一网打尽以后,打着“丰亨豫大”旗号,恣意妄为,侈靡享乐。而好大喜功的宋徽宗,又禁不住乘辽国势衰微北征收复燕云地区以博取祖宗未曾达到的“一统天下”伟业巨勋的诱惑,主动联络北国新兴的女真人组成联军攻灭辽朝。结果,一敌方灭,一敌又生,女真铁骑借灭辽之势,一战攻破汴京,北宋灭亡。侥幸漏网的宋徽宗之子高宗辗转江南,建立起偏安东南的南宋小朝廷。
此本《中兴瑞应图》共十二段,《金营出使》系第四段,绘靖康元年(1126)正月康王赵构奉宋钦宗之命出使金营之事虽然宋廷为自保,尝多次北伐作战,但败多胜少。其间也尝与金朝订立颇为屈辱的“绍兴和议”、“隆兴和议”、“嘉定和议”等,但战争实为宋、金关系的主旋律。至十三世纪初,北方蒙古崛起,金人无力抗拒,遂欲通过南侵宋境来攫取补偿,宋、金之间战火就此重开。蒙古为尽快攻灭金国,借机几次三番主动联络南宋,宋、蒙组成联军,一战灭金。宋军随即发动“端平入汴”之役,欲收复中原三京,构建沿黄河防线的战略,却因战前组织仓促混乱,以惨败告终,宋、蒙(元)战火遂沿着西、中、东三大战区全面展开。经过数十年的攻防激战,宋军节节败退,而宋帝昏庸,权臣擅政,党争不息,其统治终于土崩瓦解,元军进入宋都临安。两年后,宋廷残部覆没于崖山,宋朝灭亡。
因此,世人论说宋朝,大多讥之为“积贫积弱”,而终致亡国。“积贫”一说,时贤论驳已众,此不赘言。至于说到“积弱”,因宋人对外作战败绩累累,往往通过割地、输纳岁币以求得平安,结果先被金兵倾覆,后遭元骑灭国。由此看来,这“积弱”的恶评大概是挣脱不了了。但这只是历史的一个面相。有宋一代,与汉唐王朝相比较,因向西、向北通往草原的道路被阻隔,获取战马甚为艰难,故其军队组成乃以步兵为主,遂在与西、北诸民族骑军对阵作战中,大都只能取守势,因而往往丧失了战役主动权。宋军对外作战屡遭败绩,此为一大原因。但即使如此,宋朝在与之相对峙的辽、西夏、金三国先后覆亡之后,又与曾东征西讨、横扫千里、“灭国四十”的强悍蒙古铁骑,在大江上下血战四十余年方才被灭亡,其中原因如只是归咎于“积弱”,显有失之过浅之嫌。
西哲曾有论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因此,《两宋烽烟录》在叙述宋朝与辽、夏、金、蒙(元)的和战历史之际,注意论析其内政之得失以及与和战的瓜葛,视角不仅限于宋朝一方,所取用的史料也多有辽、夏、金、元等文献,并注意参考域外资料如古代波斯、中亚人对蒙古历史的记载等,但相对而言,宋人史料更为丰富系统,故在本书撰写时所取为多。不过在宋人著述中,因多种原因,有关辽、夏、金、蒙(元)史实,尤其是辽、夏部分,却是甚为零散且时见舛误,故采用时往往需先加考正辨析,以求其真。此系列初撰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首卷即《天裂——十二世纪宋金和战实录》,于2012年全书四卷撰成。至今又经十有余年,今承中华书局厚意得以重版,遂总名之曰《两宋烽烟录》,以卷为序,不再使用“天衡”、“天倾”、“天裂”与“天平”旧名。本次重版,对原书结构稍有调整,部分内容有所补充、完善,文字舛误予以订正,并重加审核引录文献。又本书所述年岁,大抵以公元纪年,括注年号,但阴历岁末月日,其公元纪年实当在下一年,为行文方便,对此类岁末跨年情况一般不再别予注释,特加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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