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是通才,学问其实更偏重于今日所谓的理工,但如果一味以理工思维看待文科问题,不免有煞风景的时候。《梦溪笔谈·讥谑》指责白居易《长恨歌》“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偏离唐明皇幸蜀路线,尚符合“诗歌地理学”;又通过数学运算,批评杜甫《古柏行》“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说:“四十围乃径七尺,无乃太细长也。”如此不解风情,后人也觉得好笑,王观国《学林》专门拈出:杜子美《古柏行》曰:“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存中《笔谈》曰:“无乃太细长乎?”观国按,子美《潼关吏》诗曰“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余”,世岂有万丈余城耶?姑言其高耳。四十围二千尺者,姑言其高且大也。诗人之言当如此,而存中乃拘拘然以尺寸校之,则过矣。言犹未尽,又补一刀说,汉武帝作建章宫,《史记》形容“度为千门万户”,后来班固《西都赋》、杜牧《阿房宫赋》都用“千门万户”来刻画宫殿雄阔,如果真要计较的话,“户”是门扉,两扇为一门,按“千门万户”坐实,岂不是一门有十户矣!观沈括一生行止,基本没有脱离“理工男”的思维,这样的人设,在北宋中期的复杂政治斗争环境下不能讨巧,甚至开罪各方,也是理固宜然。苏轼一生常犯“水逆”,重大坎坷之一的乌台诗案可能就与沈括有些瓜葛。据王铚《元祐补录》说,当年沈括受命察访两浙农田水利,上殿辞别皇帝时,神宗专门叮嘱关照时任杭州通判的苏轼。待与苏在杭把酒话旧,求得苏轼手书新作一卷,沈括回京,忽然想起皇帝“关照”的指示,竟详细将其批点注释以后进呈,揭发苏轼心怀不满、言语讪谤云云。苏轼当时还不以为意,继续写诗送给沈括,老友刘恕调笑说:“真不长记性,你就不怕他又进呈啊。”后来李定、舒亶掀起文字狱,沈括即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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