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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届伯鸿书香奖·阅读奖征文】对先秦刺客的反思 | 阅读《史记》
发布时间:2019-12-03 13:52:50
来源:中华书局1912微信公众号
作者:秦兰勇
张承志在其散文《静夜功课》中提到:“近日爱读两部书,一是《史记·刺客列传》,一是《野草》。”原因是轻薄为文,“盼添一分正气弥补”。文中对比先秦刺客与鲁迅:“古之士子奏雅乐而行刺,选的是一种美丽的武道;近之士子咯热血而著书,上的是一种壮烈的文途——但毕竟是丈夫气弱了。”以气概而言,后世士子毕竟难比先秦刺客,但刺客的气概是正是邪,还需细辩。
正气浩然
《刺客列传》所载第一人为曹沫,曹沫即《左传》中所记曹刿。曹沫在齐鲁会盟时,以匕首劫持了齐桓公,逼迫齐桓公归还鲁之侵地。齐桓公被迫答应后,曹沫回到群臣之列,“颜色不变,辞令如故”。而燕国太子丹的如意算盘,便是效法曹沫劫持齐桓公,派人劫持秦王,使秦国返还诸侯侵地,秦王若不答应,便刺杀掉。
曹沫劫持齐桓公,完全是为了鲁国的利益;荆轲刺秦王,也是为了燕国利益,尽管他是卫人而非燕人。但荆轲在公义之外,还有一份报答太子丹私恩的用意在。太子丹“尊荆卿为上卿,舍上舍”,“日造门下,供太牢具,异物间进,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以顺适其意”。
只问恩仇,不管是非
谈到刺客报答私恩,荆轲不算典型,典型人物是《刺客列传》所载中间三人:专诸、豫让、聂政。
先谈聂政。严仲子(即严遂)与韩相侠累(即韩傀)有仇怨,严遂便四处寻人刺杀韩傀。找到聂政后,严遂以厚礼相赠,聂政辞而不受。聂政有老母奉养,有姐姐未嫁,不敢轻易许诺别人。后来聂政母亲去世,姐姐出嫁,他便主动去找严遂。聂政问:“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从事焉。”聂政并不知道严遂的仇人是谁,便已决定去刺杀他。那么严遂和韩傀分别是什么人呢?
《战国策·韩策二》记载:“韩傀相韩,严遂重于君,二人相害也。严遂政以直指,举韩傀之过。韩傀以之叱之于朝。严遂拔剑趋之,以救解。”二人在韩君面前争宠不合,便结下仇怨。可见二人都非善类。但聂政并不在意谁是谁非,他只是要报答严遂的知遇之恩,“政将为知己者用”。
《聂政刺奸贼》,广东人民出版社1984年出版
在“为知己者用”方面,最典型的是豫让。豫让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又说:“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范氏、中行氏、智伯、赵襄子,四人孰是孰非,豫让全然不放在心上。智伯倚恃势力强大,灭掉范氏、中行氏,又侵夺赵魏韩三家,三家联合灭掉智伯。从总体上来看,理亏在智伯。但豫让的逻辑是,智伯怎样对待我,我就怎样报答他,至于智伯的是非,则全然不关心。
刺杀吴王僚的专诸,也属此类。专诸并不关心王位的正统问题,也不在意王僚是贤明还是昏庸。即,专诸之刺杀吴王僚,不是出于君位继承的正统考虑,也不是出于为民除害的公义因素,而完全是为了报答公子光的私恩。专诸之后,吴国有刺客要离,要离刺杀庆忌后自杀。要离之刺杀庆忌,亦非义举。(要离事不见于《刺客列传》)
《专诸刺王僚》,辽宁美术出版社1983年出版
时人及后世人大多对专诸、要离、豫让、聂政评价颇高。豫让“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聂政死后,三晋、楚、齐、卫之士评价都很高。《后汉书·逸民传》载,梁鸿在吴地去世后,皋伯通等人“为求葬地于要离冢旁,咸曰:‘要离烈士,而伯鸾清高,可令相近。’”
《水浒传》中阮氏兄弟说:“这腔热血,只要卖于识货的!”也是“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思,此种思想在历史上乃至在现实中,都很普遍。刺客身上那种类似侠士重然诺、轻生死的气概,确实令人感慨,但他们只问恩仇、不管是非的重要一面,又能给我们添几分正气呢?
忠勇与无奈
赵襄子评豫让为“义人”,豫让则自评为“忠臣”。我们似乎可以借用忠义二字来评价豫让等人,但不如忠勇恰当。而在忠勇的背后,是有人格上的不平等在作祟的。这以聂政最为突出。
在聂政看来,严遂是“诸侯之卿相”,是“贤者”,自己则是“市井之人”、“穷僻之人”,“鼓刀以屠”,操持贱业。二人的社会地位相差颇大。曾子说:“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孟子·公孙丑下》)地位不同,财产不同,但人格应该是平等的。只是这在现实中却很难做到。聂政姊聂荣说:“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泽厚矣,可奈何!”严遂地位很高,对聂政恩泽颇厚,聂政无以为报,只有一死。我们在聂荣的话里,不难看出聂政忠勇背后的无奈,这种无奈源于地位不平等而产生的人格不平等。《水浒传》中阮小五说,若得王伦重用,“我弟兄三个便替他死也甘心”。这种豪言壮语的背后,仍潜藏着人格的不完整在。
阮氏兄弟,1998年版《水浒传》电视剧剧照
忠义的冲突
《左传·宣公二年》中记载,晋灵公在位时,所作所为多不合君道。大臣赵盾等人多次劝谏。晋灵公便派刺客鉏麑刺杀赵盾。鉏麑早晨潜入赵盾宅中,看到赵盾“盛服将朝”,而为时尚早,故“坐而假寐”。鉏麑感叹道:“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便触槐而死。
《鉏麑》(申报通俗读物),1937年出版
我们用后世更易理解的传统士人品质来梳理一番:弃君之命,则不忠;贼民之主,则不义。鉏麑既不愿违弃君命,也不愿杀害贤臣,不得已,自杀而死。
豫让、聂政的自杀,都是在刺杀行动实施之后,区别在于前者刺杀失败不得不自杀,后者刺杀成功为不连累亲人而先毁容再自杀。鉏麑则没有去刺杀。在先秦诸刺客之中,只有鉏麑在思考刺杀的意义。这是他极为可贵的一面。但他的自杀则向我们展示了传统伦理的强大威力。在忠义的二难选择中,他以自己的生命来偿付违弃君命之罪。
东汉名士蔡邕与权贵阳球有仇怨,蔡邕被诬下狱,后受髡钳之刑而徙往朔方。阳球派人路上追杀蔡邕,结果是“客感其义,皆莫为用”。(《后汉书·蔡邕传》)这些刺客有感于蔡邕的正义,都没有刺杀他,也没有像鉏麑那样自杀。
孔子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至少在孔子这里,君臣关系以及与之类似的主仆等关系,都是双向的。但忠义冲突的悲剧却时有发生。
刺客群体是颇为特殊的存在。古人及今人对他们非之誉之,莫衷一是。直到二十一世纪,荆轲刺秦的故事还在影视中流行一时,其中最著名的是电影《英雄》。《英雄》对荆轲刺秦故事进行了改编,一方面加入了男女情感纠葛作为噱头,另一方面颠覆了刺客与秦王的关系,刺客与秦王最终成为惺惺相惜的知己,刺客像鉏麑一样,主动放弃了刺杀行动。电影对传统刺客故事的改编,是耶非耶,仍然值得我们思考。改编后的电影以及对电影的评价,都体现了人们对刺客这一特殊群体的反思。
电影《英雄》,2002年上映
(本文为“第四届伯鸿书香奖·阅读奖”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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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全十册)
[汉]司马迁 撰,[宋]裴骃 集解,[唐]司马贞 索隐,[唐]张守节 正义
顾颉刚 领衔点校,赵生群 主持修订
繁体竖排
32开 精装
9787101095012
590.00元
《史记》(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全十册)
[汉]司马迁 撰,[宋]裴骃 集解,[唐]司马贞 索隐,[唐]张守节 正义
顾颉刚 领衔点校,赵生群 主持修订
繁体竖排
32开 平装
9787101103144
380.00元
《史记》是我国第一部通史,是“二十四史”中最早的一部,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史书。全书共一百三十篇。《史记》叙事,始自黄帝,下迄西汉太初,采用了综合性的叙事模式,囊括记言、纪事、编年、国别等形式,开创纪传体史书“纪、传、表、志”的体例。就内容而言,《史记》是对前代史学的一次总结;就体例而言,《史记》也是集大成之作。
1959年,在毛主席、周总理的指示下,顾颉刚先生等著名学者以金陵局本作为底本,对《史记》进行分段标点,并以方圆括弧来表明字句的删补,形成新中国以来最有影响力的《史记》点校本。
2007年,中华书局组织点校本“二十四史”的修订工程,将《史记》作为重中之重,在原点校本的基础上,不仅对底本、通校本、参校本作了复核和补充,还改变了方圆括弧的校勘形式,增加了上千条校勘记;对原标点一一复核,进行修改和统一,以期达到新时代古籍整理的最高水准。
2013年10月,《史记》(修订精装本)出版后,受到广大读者和学术界的热烈关注,掀起新的一轮“《史记》热”。
2014年8月,在吸纳读者意见和自我完善的基础上,推出《史记》(修订平装本),以飨读者。
(统筹:陆藜;编辑:思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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