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中,都会面临着各种各样的人生选择,选择合适的学校,选择喜欢的专业,选择未来的职业,选择一种生活态度……今天,我们一起品读一封98年前一个青年写给父母的家书,进行一次穿越时空的心灵交流。 家书的作者叫何秉彝,在这封信中,他娓娓道来,对父亲选择学校只重名头、不问个人性格志趣的观点提出了不同意见,从个人志趣、专业学科对比、求学地点、学校情况四个方面分析自己为什么要研习社会学,为何要留在上海及转考上海大学。可以看出,何秉彝的选择是深思熟虑过的,体现了一个有志青年谋求社会改革、探求真理的坚定意志,以及将学校选择、专业选择与个人志向、社会现实需要相结合的人生追求。
父母亲:
四五十二和五十三两号谕,刘矩方才都递过来了,跪读了。
大人惟〈一〉的主张,最大的目的和至切实的见解,只希望男住个如北大、东大、北洋、南洋和唐山等有虚誉假衔底国立或部立大学。在修学时,可以无意味底脍炙人口;毕业后,可以用内虚外实的资格去麻醉人,拿一张不值钱底饭票去欺骗人。至于私立底学校,无名的学校,你老人家就以为不好的,不被人所重仰的——你老人家,总以国立或部立底有点假名的学校,就是人人都可以住,并不问内部的组织如何,本人底个性的趣志如何,与它——学校——所办有的科相不相合也不问,没有听闻过的科学就以为无价值可学,就连自己的志向都可以随便更改了!但是,男的意识,稍微有点不同的异见。
男的独见:以为第一步底要诀,要首先认识清楚自己,在志趣未定之先,就要先把个性、环境和时现拿来作互相比较的品评,郑重的考察,仔细的鉴定过后,究竟那样最适合于我,于是那样就是我底矢志不移的志向了。管他在现世有不有人知道,脍不脍炙人口,就全无丝毫的关系,可以一概不顾了。因为,自己的志向主义,只能与时势生关系,与群众的知不知道是不成问题的。若群众不知道,或只是晓得有那一门科学,他们不能了解它——科学——的价值,不脍炙他们的口,不受他的赞誉,就说它——科学——是不可以学,就不能作为自己的志趣,这句话是不有意思的,或可以直接说他是不通的。要知道:凡是成其为一种独立的科学,没有是无价值可研究的,没有不适用的。若说它既成为了一科而无价值,这句话谁也讲不去,谁也不敢说。不过有时虚名假誉将愚者拢罩了,就可以使他忘了自己,舍本逐末——这男十二万分底不赞成!
前头禀那封信,岂不是已经说过,男决定住上海大学,无论甚么地方都不去,任何旁的学校都不再考了吗?——是的,男已决定了,决定住上海大学了!这也是有理由,有缘故的。就从上面那些话生出来的缘故,发出来的理由,详详细细地申诉于下:
男何以要研究社会学?因为:男现在是廿世纪的新青年,不是十九世纪的陈腐底以文章为生,以科举为的底老学究。生在这离奇底廿世纪的社会里,便要为廿世纪的社会谋改造,便要为廿世纪的人民谋幸福,即是要研究人类社〈会〉之生活的直〔真〕理及其种种现象,以鉴定其可否。这就是男要研究社会学的主因,亦是[亦是]男个性底从好,志趣的决定。其他的工业等科,虽然亦是男所同样的注目、喜欢学习的。不过品评起来,又不如社会学的近男的性情;并且,拿不及从前的奈煎熬而活的脑筋来裁择,学业上的成效,必不及社会学多,与其学工科。何况对于生活身心上的安适和快慰,要比较好些,在学社会学的时中。所以男决定从事社会学——非从事社会学不可。这一下男的意思,你老人家洞悉了,相信定能表同情于男的呵!若一定要叫男去读做官找钱的书,习争利求名之学,把男的高洁的身躯葬送在腐臭之窟,男是十二万分的为自己可惜,万难从命的!!
男又何以不到别的地方,一定要住上海呢?因为北京、天津的环境太恶劣了,太污秽而污浊了。各方的情〈况〉,已经作为几度的详细调查过。政潮的支配,嚣风的薰染,皆令我痛恨而畏屈,男实在不愿去。即以生活程度而论,也不甚底于上海,况且在那里的学生,必不得已而非正当的消费——如挟娼、赌博等——又多,于人格的丧失甚大。上海是世界文化荟萃之区,并且是东亚第一市场,新潮流的波及,光亮的透射,要算中国土地的先觉。在此地虽然比较多花费几文钱,而相信所得的代价,所享的进益,实在要比在旁的地方所得所享的超出百倍。即是多耗费几文,也大大的值得了!所以男一定要住上海!要想男到那秽恶的北京、天津,去住与男的意志毫无关系的国立或部立大学,学点官僚的资格,染些政客的派头,毕业出来,奔走乞怜于侯门之下,丧心病狂于名利之场,为他人作嫁衣裳,抢几个造孽钱,挣点子假名虚誉,是万万不能的!虽是迫令男去,不准男住上海的信如雪片飞来,因那几处的学校都没有社会学!
男何以一定要住上海大学呢?——凡是住学校,须要详细学校的内容,尤其要知道它办的我所欲学的一科办得如何,它的教授如何,然后才可以决定;不是住小学、中学的时候,可以随便的。现刻维系男一生的事业前途,将来的成败与否,都在此一举。若是只图拥有虚名的,或不适男所欲学的学校,而不重加考虑,或听他人的指使,梦然趋赴,贻误一生,这是男所不为的——上海大学在上海虽是私立,但男相信它是顶好的学校,信服它的社会科是十分完善,它的制度、它的组织和它的精神,皆是男所崇拜而尊仰的。男以为它是尽善尽美的,它就是我的愿意学校。它能使男信服,使男崇拜,使男愿意,它就是男的好学校——才算男的好学校!所以男要住它,并不是盲从,并不是受谁的支配、吸引,更不是因男留恋上海而住上海大学的,实在是男个人的意志的裁判和解决与鉴定。再老实说一句:男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变更了!男如是行去,觉得未来之神在预告男了,好像似说:
你将上光明之路了,你将得着很相适的安慰了,你的前途是无量的,你的生命之流矢,将从此先谢〔射〕,你的生命之花,将从此开放。
(略)
这是何秉彝1924年6月28日在上海写给父母亲的一封家书。
《百年革命家书》
中共中央宣传部宣传教育局 编
简体横排
16开 平装
978-7-101-15212-8
68.00元
【钤中华书局印】《百年革命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