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两代,春明花事,海棠本来是十分著名的。皇家苑囿、贵戚林泉、寺庙道观,有不少的名海棠,见于前人诗人笔记,直到现在均可查考。但是据说更早时候,北京海棠却是很少,是从辽圣宗耶律隆绪之后,北京西山的海棠树才繁茂起来的。传说他的第十个女儿,小名“菩萨”,长得十分聪明美丽,但是长到十四五岁时,尚未出嫁便夭亡了。死了之后,葬在西山,从此那里的海棠便繁盛起来,不但春日作花,缤纷艳丽,而且秋日结果,也垂实累树,有名的白海棠、榅桲都是出产在这一带。后来这里地名就叫公主坟,还盖了庙,叫作无相寺。从此这里的海棠又引种到城里的各个园林寺观中,名种海棠如“西府”、“铁梗”、“垂丝”等等,便盈都下矣。
这个传说自然是附会之谈,不能据为史实的,但这个故事却是十分美丽的。如果据之作为文学作品的素材,不论是写为小说、神话故事、戏剧,都是令人魂销的。自然,历代文人不乏多情之士,好事之徒,嘉、道时定盦居士曾吊以诗曰:
这是纪实兼想象之作,因为“菩萨”《辽史》无传,是北京西山果农把其地称作公主坟,所以说“私谥亦高华”了。
明代北京的海棠,以报国寺、韦公祠最著称,王崇简诗所谓“凤城西南报国寺,海棠双树芷幽邃”;又道“燕京此花驰声价,韦祠为最此为亚”,说的就是这两处名胜。清初张远《隩志》曾记云:
明代陈栝绘《海棠》
其中所说韦公祠,在当时极负盛名,几株海棠特别大,不少书中都有记载。谈迁《北游录》记他顺治十一年(一六五四年)清明后四日看韦公祠海棠云:
这是北京的粗可合抱的老海棠史料之一,不过这只是历史文献上的记载,现在则早已没有了。
说句老实话,在北京早春的花事中,海棠的确是值得称道,它比杏花繁盛、艳丽,比桃花花期长、花朵密。如果把它比作日本的樱花,那颜色比樱花还红得爱人,而其着花之繁密缤纷,差可媲美樱花,到秋天却又能结很好吃的果子,这又是樱花所无法比拟的。海棠的种类也极多,按明代李日华《紫桃轩杂缀》记载云:
海棠之果实
记得龚定盦有一首很有名的古风《西郊落花歌》,写的就是海棠花。诗前有《小序》道:
诗中形容落花道:
定盦的诗,写得实在是海阔天空,极尽豪迈之能事,但更重要的是那片“花海”,实在蔚为奇观,太惊人了。小序所说“丰宜门”,是按照金代的名称叫的,实际就是后来的右安门,又叫南西门。这片“花海”就在右安门外面,那时这里有座名称十分典雅的庙,叫作花之寺,俗称三官庙。龚定盦的同时人杨懋建曾在一本书中记道:“南西门外三官庙,海棠开时,来赏者车马极盛。”这说的就是龚定盦诗中所写的海棠。
我在苏园住了十三年,那个园子虽然日渐荒芜,但花木还照常年年萌发,开出烂漫的花朵,不误春时,不负东风,海棠是最仪容华贵的。我少年时代,不知在花间消磨过多少个晨昏朝暮,后来蓦地分手了,再也看不到她了。若干年前有一年春天,住在海边一个小渔村中,向晚坐在海边望着月亮、海水、帆樯出没,不知来去有多少征人,我不禁想起苏园的海棠花,想起月光下的海棠花,曾有句云:“故园亦有团圞月,不照风帆照海棠。”几十年没有看见过开得那么盛的海棠花了,那娇艳的、嫩红的、像少女樱唇一样的繁花啊,随便什么时候都似乎还在我的眼前浮动呢!
作为五百多年的首都,北京不唯有山川形胜、苑囿宫阙、闾里市廛,而且物产丰富、风俗淳厚,几百年中形成了一种特有的“北京味”,贯穿在北京人的全部生活中,这就是所谓的“乡土风”。
这本书以记叙风物乡俗为主,包括衣食住行、岁时节令、人情来往、土宜物产,都是些生活中至细至琐的事,而又是与生活关系非常密切的事,从而将一个回不去的“老北京”,最活色生香的老北京永远地留在书里。
邓云乡是民俗大家,对北京风土至为熟悉,老北京在他的笔下活灵活现。其关于北京风土的著作主要有五种——《燕京乡土记》全面展现北京乡土风俗;《北京四合院》通过解读四合院的标准、变化、花木、布局,全景式还原北京四合院的独特风韵;《文化古城旧事》追述北京1928—1937年文化生活史;《鲁迅与北京风土》以《鲁迅日记》为经,以风土景物为纬,通过探佚一个人与一座城的关系,细节还原鲁迅身后的民国北京;《宣南秉烛谭》从慈禧、光绪、袁世凯到胡适、周作人、齐白石,秉烛细谈老北京的历史文化掌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