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一十五年前的一个冬日,在山阴(今浙江绍兴)郊外一个叫赵家庄的小村子里,鼓声咚咚,村民们正围着一个盲艺人,听他说唱蔡伯喈与赵贞女的故事。当村民们听到蔡伯喈为了贪图富贵而抛弃双亲、停妻再娶时,无不义愤填膺,骂声不绝。当他们听到蔡伯喈受到报应、被暴雷震死时,便不约而同地拍手称快。此时一位名叫陆游的七旬老翁也挤在人群中,他知道蔡伯喈就是东汉末年的名士蔡邕,但蔡邕几曾做过弃亲停妻的事情!于是陆游吟出一首小诗:
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 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
徐州故张尚书有爱妓盼盼,善歌舞,雅多风态。予为校书郎时,游徐泗间,张尚书宴予,酒酣,出盼盼佐欢。予因赠诗,落句云:“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一欢而去,尔后绝不复知。兹一纪矣。昨日司勋员外郎张仲素绘之访余,因吟新诗,有《燕子楼》诗三首,辞甚婉丽。诘其由,乃盼盼所作也。绘之从事武宁军累年,颇知盼盼始末,云:“张尚书既殁,归葬东洛,而彭城有张氏旧第,中有小楼名燕子,盼盼念旧爱而不嫁,居是楼十馀年,于今尚在。”盼盼诗云:“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
又云:“北邙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自埋剑履歌尘散,红袖香销一十年。”又云:“适看鸿雁岳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瑶瑟玉箫无意绪,任从蛛网任从灰。”余爱其新作,乃和之云:“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又云:“钿晕罗衫色似烟,几回欲著即潸然。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十一年。”又云:“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又赠之绝句:“黄金不惜买蛾眉,拣得如花四五枝。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
后仲素以余诗示盼盼,乃反复读之,泣曰:“自公薨背,妾非不能死,恐百载之后,人以我公重色,有从死之妾,是玷我公清德也,所以偷生尔。”乃和白公诗云:“自守空楼敛恨眉,形同春后牡丹枝。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去随。”盼盼得诗后,怏怏旬日不食而卒,但吟诗云:“儿童不识冲天物,谩把青泥污雪毫。”
天台营妓严蕊字幼芳,善琴弈歌舞、丝竹书画,色艺冠一时。间作诗词有新语,颇通古今。善逢迎,四方闻其名,有不远千里而登门者。唐与正守台日,酒边尝命赋红白桃花,即成《如梦令》云:“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与正赏之双缣。又七夕,郡斋开筵,坐有谢元卿者,豪士也。夙闻其名,因命之赋词,以己之姓为韵。
狱吏因好言诱之曰:“汝何不早认,亦不过杖罪。况已经断,罪不重科,何为受此辛苦邪?”蕊答曰:“身为贱妓,纵是与太守有滥,科亦不至死罪。然是非真伪,岂可妄言以污士大夫?虽死不可诬也。”其辞既坚,于是再痛杖之,仍系于狱。两月之间,一再受杖,委顿几死,然声价愈腾,至彻阜陵之听。
未几,朱公改除,而岳霖商卿为宪。因贺朔之际,怜其病瘁,命之作词自陈。蕊略不构思,即口占《卜算子》云:“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即日判令从良,继而宗室近属纳为小妇以终身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