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5-05-15 15:33:29 来源：中华书局三全本 作者：

翻开《史记》《汉书》这些正史，满眼尽是王侯将相、谋士枭雄，女性的身影却总是寥寥几笔，甚至不见踪影。

而刘向编撰的《列女传》，为我们记录了一些重大历史事件背后鲜为人知的女子。她们或智谋超群，或胆识过人，却在正史中默默无闻。而正是这些女子，让我们看到了历史的另一面。

在《左传・定公四年》对吴楚柏莒之战的记载中，“庚辰，吴入郢”短短五字，便将吴军破郢的史实匆匆带过，楚宫女性在这场浩劫中的遭遇则完全被留白。这种以男性政治军事为中心的正史书写模式，暴露出传统历史叙事对女性主体行为的忽视。
而《列女传・贞顺篇》却为我们填补了这一关键空白。
当吴王阖闾率军闯入楚宫，欲对楚平王夫人伯嬴行不轨之举时，这位贵妇人展现出超越时代的勇气。她手持利刃正色警告：“天子失制则天下乱，诸侯失节则其国危。”不仅以礼法大义严词拒绝，更组织宫人“闭永巷之门，皆不释兵”，直至秦军来援。
这种将个人贞节与国家尊严紧密绑定的行为，在男性统治集团溃散的背景下，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在楚国男性统治集团溃散、楚王弃都而逃的危局下，伯嬴以女性之躯守护了楚国的文化尊严。她将个人贞节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其 “守节固义”的形象，成为战后楚国精神重建的重要图腾，也打破了正史中女性作为战争战利品的被动定位。


长平之战作为战国史上最惨烈的战役之一，《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虽记载了赵括母的谏言，却仅停留在其母“有先见之明”的浅层评价。这种叙述局限，掩盖了一位女性在军事决策中展现的超凡洞察力。
《列女传・贤明篇》揭示了赵母谏言的深层逻辑：她不仅指出赵括“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的贪财本性，更对比赵奢“所奉饭饮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的为将之道，敏锐察觉到赵氏父子在治军理念上的根本分歧。这种基于日常观察的人才评判，超越了普通母亲的情感判断，上升到军事管理与国家安危的战略层面。当她向赵王提出“即有如不称，妾得无随坐乎”的免责请求时，实际上是对君主轻率换将的制度性制衡——既保全了家族，也为历史留下对长平惨败的女性视角批判。赵母的存在证明，女性在男性主导的军事领域并非旁观者，其细腻的观察视角恰恰能弥补男性决策者的盲区，成为重要的决策参考。


在正史对战国魏国的记载中，贵族公子的政治活动是绝对主线，而身为“妾御之流”的乳母群体完全处于叙事边缘。
《列女传・节义篇》却以震撼笔触，记录了魏节乳母在权力斗争中的忠义抉择。
当公子政遭遇权臣追杀，乳母面对“赐汝千金”的利诱与“不者则杀汝”的威胁，做出了违背母性本能的选择：将亲生儿子推向前去，以“公之子在是”的谎言换取公子政的生路。她的自我辩白“为人乳母而弃其子，可谓慈乎？背君之重，绝主之恩，可谓忠乎”，构建了超越血缘关系的忠义伦理。在她眼中，守护主君血脉的责任高于生母本能。这种选择的道德重量，不仅碾压了同时期变节的男性贵族，更重新定义了“忠义”的内涵：它不再局限于士大夫阶层的政治承诺，而成为任何身份阶层都可践行的道德准则。刘向对这位底层女性的书写，打破了等级制度对道德评价的垄断，展现出对忠义精神的普世性理解。


《左传・襄公二十三年》有这样一段记载：
齐侯归，遇杞梁之妻于郊，使吊之。辞曰：“殖之有罪，何辱命焉？若免于罪，犹有先人之敝庐在，下妾不得与郊吊。”齐侯吊诸其室。
杞梁妻通过规范丧仪流程，将个人尊严与家族荣誉绑定，迫使庄公遵循贵族礼制。故事停留在了齐侯去家中吊唁，后续发生了什么，我们无从知晓。
而在《列女传》传中，故事朝着更具传奇色彩的方向发展。
杞梁妻“枕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之”，哀痛之情如决堤之水，绵延不绝。她的哭声里，既有对丈夫的深切思念，也饱含着对命运不公的悲愤。整整十日，哭声回荡在城墙之下，最终“城为之崩”。这个极具夸张色彩的演绎，看似荒诞不经，实则蕴含深意 —— 它将女性的情感力量进行了极致化的展现，凸显出在礼法体系中，被压抑的情感所具有的强大冲击力，是对冰冷礼制的一种温柔而有力的补充。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故事不断演变，逐渐衍生为家喻户晓的 “孟姜女哭长城” 民间传说。从最初维护礼制的贵族女性，到反抗暴政的底层代表，杞梁妻的形象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被重塑、被赋予新的内涵。这一演变印证了她强大的文化穿透力：她不仅是个体女性尊严的守护者，更成为民间社会对礼制正义、对公平与反抗精神的集体想象载体，承载着中华民族千年来对正义与尊严的不懈追求。
这些女性的故事共同勾勒出历史的另一幅图景：在正史宏大的男性叙事之外，女性以各自的方式参与历史、塑造历史。刘向的《列女传》不再将女性作为历史的点缀，而是赋予她们独立的叙事空间，从贞节守护、智慧谏言、忠义超越、礼法建构等维度，展现女性在道德伦理、政治军事、社会文化等领域的主体能动性。这让我们认识到，历史从来不是单一的男性叙事所能涵盖，女性的经历、选择与抗争，同样是历史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共同编织出历史的丰富肌理与多元面貌。

在传统正史体系里，女性长期处于“被记载”的被动地位，而《列女传》却做到了“书写”女性，让我们得以重新认识那些曾被历史尘埃遮蔽的女性力量，倾听她们跨越时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