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波澄
一个人写的诗,就代表其真正的性格、心灵,甚至透露了未来。我那时不懂这些大道理,现在回望,我这个人(内心)可能是有一种坚韧的力量。在寒冷的时候,在艰难困苦的时候,我可以站着,我可以坚持……看我作的诗,我伯父认为,我这个人不是有福之人,却是坚强之人。我的人生有几个阶段,后来就先后遭遇了很多不幸。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时,叶嘉莹13岁,随后就不得不生活在被日寇侵占的北平。这一种铭心刻骨的“国破”体验,在她少女时代的记忆里自然难以磨灭。
此外,她还遽遭家难。因其父叶廷元在国民政府航空署从事翻译工作,因此在全面抗战开始后,与沦陷在北平的家人不通音讯长达四年之久,她的母亲因丈夫的生死不明而忧伤成疾,终以腹瘤手术失败而殒命。这一雪上加霜的不幸事件,就发生在叶嘉莹考取辅仁大学之后不久。当年秋天,十七岁的她写下了七绝《哭母诗》八首。其中如“早知一别成千古,悔不当初伴母行”;“窗前雨滴梧桐碎,独对寒灯哭母时”;“空余旧物思言笑,几度凝眸双泪垂”;“诗句吟成千点泪,重泉何处达亲知”等悲痛欲绝之句,字字读来都浓情透纸。
须知作此诗时,叶嘉莹只有26岁,但她寄人篱下,并独自抚养女儿,到台南一所私立学校去教书。在那种艰难的环境中,她说:“我怀念那些美好的童年时光,想念我的亲友、我的老师、我的同学,以及北京我熟悉的一切。”
1952年,叶嘉莹被同事推荐到台北二女中高中部讲授国文。随后她在辅仁大学老师们的提携下,进入台湾大学教课。从此,她在诗词和古文教学上不断努力,逐渐从传统诗词的写作者转变成为中华古典诗词的研究者。
(第一排左六为戴君仁,左八为台静农,左十为郑骞,右二为叶嘉莹,右三为许世瑛)
这是叶先生执教大学韵文课程之始。由此发端,在台北新成立的淡江大学及复校后的辅仁大学,都曾请她去兼教有关课程,甚至台湾教育广播电台、教育电视台也请她去给听众和观众讲授中国古典诗词。
命途的转机,在不知不觉之中来临了。1966年暑期,她应邀到美国哈佛大学做访问学者。9月,到美国密歇根大学任客座教授。
1970年,叶先生获聘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全家定居加拿大。本来以为前半生的苦难都过去了,没想到又遭遇了一生中最大的打击。1976年3月24日,叶先生的长女言言与其夫婿在多伦多一起车祸中悲惨罹难。遽然遭此无情打击,她在伤痛之际,写下了哀婉悱恻的《哭女诗》十首。试录其中二首:
满篇“哭母”“哭爷”“哭爱女”及“余生”“余哀”等词,透露出作者满腔溢怀的身世之悲、遭际之痛,读来不能不令人与之同悲。
她吐露心迹道:“我怀念我的故乡,怀念我的祖国。我热爱中国传统文化,没有好的办法报国,我只能把我所体会的、我所传承的中国诗歌中的美好的品格和修养传给下一代。如果我没有尽到我的力量,下对不起诸位年轻人,上对不起我们前一代的那些杰出的诗人、词人的作品。我这一辈子真是经历了太多苦难。我的心像水一样,我可以经过打击,然后仍然保持内心的方向,我并没被苦难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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